【刘卢刘】雀跃

1.

很突然地,话题转到了一段自我陈述。卢瀚文很喜欢跳。他喜欢肢体语言。只要刘小别把他一个人放在某个角落站着,就必然会发现这一点;可是他把他当小孩子来看。

“喜欢肢体语言的也一定是小孩子。”刘小别下定论说,“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不能自己去楼上电玩区,但是我可以陪你去。”

“你别陪我好嘛…………”卢瀚文都快求他了。一个小小请求,搁王杰希那里就是发短信通知一下的事情,之前两次他自己跑到B市来玩都是一样的;但是搁刘小别这里,不行。

刘小别自己的解释倒也的确很坦诚:“我也没多大,我看不好你。不许跑,走前面儿。”

卢瀚文抗议:“我不知道该走哪里!”

转眼一看,刘小别已经塞上耳机。似乎感觉到他说话,或者知道自己应该回应一个眼神,他挑了挑眉毛。卢瀚文看着他,突然地伸出舌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不需要语言,不需要解释和回答,出声都不用,年长者立刻就可以这样轻轻巧巧下定义了!——“这还不算小孩儿?”

卢瀚文扭着脖子,在原地停驻,为了费劲对他做十分夸张的口型:

刘小别看懂了。

2.

卢瀚文打篮球机的时候,刘小别就一直靠在边上看手机;电玩城人不多,他们两个站在两台机器前面,只用一个,反正也不妨碍别的谁。也没人管。卢瀚文觉得这不太对,于是评论时事:“我觉得这样安排很不对!”

其实刘小别没有听见,电玩城里一边放嘈杂的蹦迪音乐,一边有自娱自乐自爽自嗨的舞台主持人在对着寥寥的游戏厅狂吼。他早把音量开到顶了,快要耳聋,挣出命来,才发觉到卢瀚文在讲话。所以他点点头。

“我觉得不应该谁都可以随便进,应该在这个前面画一个进出的分隔带,就像银行取钱那种。”卢瀚文说,“这样就不会产生资源滴浪费。”

刘小别说:“说得好。”

他什么也没听见,必然不会回答什么,卢瀚文收手不再投篮,倒计时白白地刷过去。算钱的卡片在刘小别那里,一般来说过那么一会儿,卢瀚文就会来要一下,在篮球机上一刷;但是这次时间太长了,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伸手过来。刘小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从手机屏幕里拔出脑袋。

卢瀚文正扒着机器,向他这边扭过头,直勾勾地看他。

刘小别问:“你累了?”

卢瀚文摇摇头。于是刘小别弯腰帮他又刷了一次,篮球机滴滴滴地预备开始,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刘小别还没来得及重新戴上耳机揣好手机,卢瀚文猛然抓住他的手。他被拉过不存在但应该存在卢瀚文认为应该存在的分隔带,和卢瀚文站在同一台机器前面。

卢瀚文说:“其实是双人篮球机。”

他拉着刘小别的手按住了其中一颗滚下来的球。手腕在他手心里含糊其辞地挣动了一回。

他把语气放软,又去盯着刘小别的眼睛看。他小声说:“我一个人打通关好累哦。”

他的声音很小,游戏厅噪音很大。他的声音顺着手腕骨头的振动,——才波及到刘小别的鼓膜。

3.

“你不是本来还不想让我陪你一起?”

卢瀚文说:“本来是这样,可是后来我发现那是一个双人篮球机嘛。”

刘小别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要求卢瀚文找的的攻略细致到连这地方电玩城的篮球机是什么样都计算好——何况找攻略应该是他的工作,他失职在先。于是他闭嘴。卢瀚文接着喋喋道:“我本来之前就想拉你一起,但是我发现你一直听不到我说话。你真的一直戴着耳机哎,我还以为只是拍广告的人设呢,结果你怎么这么真?你听不到我说话,我感觉就不好突然跟你嚷嚷。当时我一边投一边说话,突然决定特别累,本来想打最后一局,结果突然觉得没有和你一起打过我太亏了。我想到我之前说自己非常擅长肢体语言,所以我过来抓你。你好像没有觉得我很冒犯,——我认真观察了你的表情的!”

刘小别听着。他这次没有戴耳机,因此神情上有轻微波动。

这次行程的安排实际上有点匪夷所思,正常来讲,刘小别是不应该现在在这个地方带卢瀚文来回来去地乱逛的;这个角色应当王杰希扮演。但他没做过王杰希,不知道如何扮演;王杰希本人又跑了,把任务留给了本地的可怜的无辜又弱小的他。

卢瀚文乘坐飞机降临是早上八点,他得到消息是早上六点,王杰希告诉他:“记得要接个机。”

他前一天晚上游戏打到三点半,失眠到太阳冒尖。抓起衣服往身上披,裤子找了条宽松款,能套上全靠肩肘倒立和自由落体。

他八点钟接到卢瀚文的时候,已经没有睡意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早在他入睡前已经洗礼过他。他滴滴打车,带着卢瀚文回到自己家。他问卢瀚文想要做什么,卢瀚文说我可以自己玩哎;他说不行,队长要我照顾你。然后他们从刘小别家乘车,卢瀚文在路上查了攻略,查到手机没电了,只觉得这个购物广场里面的这个电玩城不错。那么就去。

卢瀚文是当代寻常青年,出门全靠微信支付和高德导航,属于在精神和知识上受志玲阿姨熏陶的一代。他手机一崩盘,整个人立刻实现全面破产,此刻崩盘的正躺在刘小别腰包里依偎充电宝续命,而他本人对刘小别说:“如果是王队长,其实会允许我自己出去玩耶。”

刘小别:“……………………真的?”

卢瀚文举双手承认:“真的!”

但刘小别不想相信。他陷入了新的思想挣扎。

4.

刘小别对卢瀚文有点意思,不是龌龊的肉体的那个啥的意思,就是用蓝天白云碧草地当背景、粉信封红丝带作道具的那种意思。按道理来说,他之前没看过一部青春爱情片,光是陪全队一起看过一次包场点映的《致青春》忘了一二三还是四五六,——就那一次他就发觉女主四周的光晕跟自己梦里卢瀚文那种比较像。他梦里的卢瀚文可恐怖了,浮在舞台中央,像一片影子,或者一块生动鲜明的全息投影。他长着翅膀,沐浴着没把他照穿的灯光,但他本身也是光。光和光交叉着织在一起。他看到的卢瀚文长那个样子。

在很多故事里,一旦A对B有点什么意思,他就会想得很多;比如刘小别现在的无意义思想挣扎。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让卢瀚文自己走了算了,既然他每次都这样,这次也这么想这样;但是就他自己来看,肯定比较愿意跟卢瀚文走在一起。刚才他可以告诉自己说这是自己监护人的义务,可是现在不行了。于是现在就比较复杂。

他想了好久,——虽然没有戴耳机、没有看任何东西,但是整个人就像和外界隔绝一样。他深刻地凝视天花板,直到卢瀚文忍不住,来戳了一下他的肚子。

刘小别的肚子怕痒,但他忍了。

“你在想我们等一下去哪吗?”

刘小别点点头。然后他问:“你想不想自己玩?你想自己玩还是和我一起走?”……你来了三次了,这种地方是不是早就玩过了?他也想问,但是发觉如果自己三连发问,有一点不礼貌,又有一点不符合自己的感觉。

他和卢瀚文其实不熟。朋友而已,——甚至于王杰希在卢瀚文独自来B市的时候带他吃过一共六顿饭,他们两个的关系还好上一些。在这种熟悉程度下,把选择留给对方总是轻松了自己又不让对方觉得是自己觉得为难。

他等待卢瀚文回答的时间其实总共就三秒。不过这三秒内,卢瀚文看起来真的在很认真的思考;他的神情甚至隆出一些紧张气氛来。

他张口且很犹豫地回答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刘小别点点头。他没有出声,因为卢瀚文的话语究究意思,其实有一点好方向上的歧义。

5.

他们坐地铁去动物园的时候,发生了一小点事故。卢瀚文发现自己身上的零钱只有十四块,这样肯定不够从动物园到植物园再返回机场;所以他们忽然决定从动物园地铁站出来,立刻转场去景山公园。

其实刘小别之前也都没去过,甚至不知道动物园有一个枢纽站——他枉作B市人民时间长达二十一年。而卢瀚文知道也不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攻略,而是在他们一起出站来四处乱看的时候,他忽然感到周边的景色很眼熟。于是他忽然想起王杰希第一次去机场接他的时候直接把他接到的动物园去——当然那次没有去海洋馆,所以这次本来计划要去海洋馆——当时王队长说:“这地方坐公交车可以去好多地儿呢。”卢瀚文时隔两年,忽然记起了这句话,一点由头都没有。刘小别循着去找周围的公交车牌儿,回来的时候问卢瀚文,他看到了可以去景山公园;问他要不要去。

卢瀚文不知道景山公园是个什么地方,刘小别也不知道。这个情境很像之前,卢瀚文也不知道刘小别看他是什么意思,刘小别也不知道卢瀚文为什么要做鬼脸。

但是他们打成了交流,卢瀚文说:“去呀!”

7.

他们没在景山逛多久。进园门前有一片石板,看起来干净得跟没人踩过似的;进了园渐渐发现游人还是有一点。只是很奇怪地,个个压低嗓门,沉默不语,就连卢瀚文也说话很小声。他拉着刘小别的手,被他牵着穿过树干稀疏但冠顶颇为茂盛的林荫道。他分析说,光都被拦在外面了,所以这里显得特别压抑,人被压抑了,都会觉得小点声比较好。比如没有人会在夜里大吵大闹。

刘小别点点头,他说:“对。”

卢瀚文很扫兴:“你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么?”

“我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着问我?”

话题进行到这里,就有些断绝的风险。刘小别很没办法,他没见过这样说话的。卢瀚文本来就落在后面,这下他停住不走了,旅途也暂时中止在这里。这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他们爬了一会儿了,但是离山上那座小房子还上有一段距离。

他们只好停住。或者说刘小别只好停住。

刘小别没有说话,他认为自己不知道卢瀚文想要什么样的提问。他可能应该顺着他刚刚的分析往下继续分析,可是他没有思索这些细枝末节的脑子,可能他比较傻。如果叫他放松天性随便问一问,可能会问“你叫什么”或者“你今年几岁了”或者“你为什么在这里”。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一些很普适的问题能立刻拿出来递给他。然而,他是卢瀚文此刻的倒霉监护人;这就决定了他不能问以上三条中任意一个智障问题。他知道卢瀚文叫卢瀚文,知道他今年十七岁,知道他假期没有事情做所以来这里。他无法开口。

卢瀚文叹了一口不属于十七岁的气。

“我很压抑,但是压抑对身体不好。”刘小别听着听着,就知道说不出话来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根本蒙不住卢瀚文的准确答案。

“所以我要刻意对自己做一些很冲动很重要的事情,我要让自己不要压抑!”

晴朗的天空和云就在树冠以上游动,在光线不受隔绝的地方。但他们不属于那个地方。阴凉的风小步快跑路过他们身边,影子消失在更大的影子里。

“我刚才说、我要和你在一起,……你听懂了吗,刘小别!”

“没有人在黑夜里大喊大叫”,可是卢瀚文在影子里大喊大叫了。刘小别惊愕地盯着看他。

阴凉的风已在远处积攒过很久,树冠开始晃动。一道光在他眼前笔直地穿过缝隙,指进卢瀚文的发旋儿里。

7.

爬到山顶后,卢瀚文比刘小别更先发现的紫禁城。山顶铺满石砖,立着一座庙状建筑,拍照和合影的人忽然三三两两地散了。过了一会儿,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小别举起手机,他问卢瀚文要不要留影。卢瀚文说,不要。

从这个角度去看,紫禁城呈现出一种肃静的暗棕色。

卢瀚文趴在石栏杆上,刘小别对自己的角色感到有点生涩,似乎除了帮忙拍照和搭上肩膀以外就做不了别的什么。卢瀚文还没有长高,或者就不打算长高了,一米七出头,也不算很矮。总之搭着很舒服,而且他压低了肩膀,像一头气鼓鼓的熊。

他说:“我第二次来的故宫,看了几个展览,忘了是什么了。还给黄少跟大家都买了纪念品,王队长帮我扛到机场的。因为那次还去了小吃店,还带回去了好几袋烤鸭。”

刘小别想了想,自己没有扛过很多袋烤鸭的经历。

“……你为什么来?”

卢瀚文叫道:“为了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惊走了两只黑色的鸟儿。

刘小别坐靠在栏杆上,夕阳斜斜地打出阴影在他脸上,他斜斜地看着他:“你完成了?”

“完成啦。”

卢瀚文叫卢瀚文,他今年十七岁,还差三个月就要成年。他忽然直起身来,刘小别的胳膊滑下去。刘小别半坐在栏杆上,就矮了一点,卢瀚文轻轻松松一凑过去,就亲到了他的嘴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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