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

maybe英杰个人向 四乔高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正在想事情,实际不知道具体在想什么,思绪在空中乱舞,像被银杏叶载着似的。B市的道旁没有别的,就有一串一串的银杏立在路边,到了秋天这个时候,会落上厚厚松松的一地。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银杏叶飘落的进行时,甚至于,他站住脚,在原地扬起脸,拿鼻子尖接了几片。


他在手机刚开始振动的时候就发觉了,但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最好接通。掏裤兜的时候,他端着姿态很小心地摸索着,不想破坏身上层层相套的衣物。它们很难整理,出门之前他站在镜子之前好一会儿,总是调好了帽子里面的卫衣就会折起来一块,或者头发又被弄乱了。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微妙地保持了自己的形象,他站在秋叶飘零的午后,感觉自己被冷空气卷裹着,从远处看来应该还比较像一名小模特。


他不是没当过小模特,——不知道戴个耳机算不算模特。前两个星期去摄影棚的时候,服装助理们在一边低声交换意见,后来混熟了,有人大着胆子跟他说以后尝试一下运动服装之类的也没有问题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那激起了他的一点小小的自得。那家耳机品牌早先是刘小别代言的,他退役之后,合同才给到他手里。因此是首次合作。现在刘小别的电话拨过来,不知道和那有没有关系。


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才大概知道对方在说什么。零零碎碎的话很多,自从这位——这位什么呢,说是“前辈”既生分又有那么一些跟卢瀚文争宠夺爱的嫌疑(他差点笑了,然后想起来自己还在打电话)——这位刘小别同志在B市正经买了自己的房打算伙同卢瀚文长久定居之后,就变得有点婆妈,跟他自己的形象略微背道而驰。也许是因为爱吧,他想,在他心中爱是一种万能的解释——打住。刘小别的主题并不是自己的婆婆妈妈,也不是他反复提到的“卢瀚文整天唠唠叨叨说要过来找我住我说你看看英杰有去过H市主理队长事务吗?”,和他没什么关系。主题是他没提到的一点,他凭借至少十年的交情判断出来,别哥寂寞了,整天在家里对着屏幕和键盘发呆不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他们这群人离了荣耀没事闲的就要出事啊。“反正,”刘小别像在咬鸭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来一趟,不能拦着不让进啊……”


“什么时候拦过你啊?”高英杰笑道,“哪个人还不认识你?”


“训练室那个进门打卡的机器,”刘小别说,“那就不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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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高英杰做了个梦,他梦见冰河世纪再次降临了,降临的标志是一头冰雪裹身的大妖怪,大妖怪的脸他倒是很熟悉,是乔一帆的脸。他没怎么害怕,反而有点想笑,走出梦来听见汩汩的流水声,知道自己一条小命又要为暖气所救。乔一帆还真有点寒冬的使者那个意思,他自己离开B市许久,担惊受怕得十分频繁,快降温那段时间手机里同步的是B市的气温,有时候高英杰一觉睡醒就会看到他发一些类似“今天该穿秋裤了”这种话。今天好像也有说过,不过具体是什么他就有点忘了。这就有点昨日重现的感觉,那时候乔一帆睡他上铺,每天早上除了穿衣搭配建议还附赠一杯温开水。过于体贴了,虽然现在证明不是没他就不能自理,可栽就栽在一份难以再得的温馨。


乔一帆上次来是十月二十一号。他踏足到自以为寒冬腊月了的B市,亲身体验了高英杰跟他说的:“有时候还能穿短袖呢。”他总不信,现在必须要信。高英杰很少回在三环边上的那个家,乔一帆来的时候占了全年的十之八九。到了节假日,如果节假日属于他,他宁可去H市待着。西湖去了一次就觉得算了,“那么多人。”他说,“我端个关东煮都洒了,干嘛非受那罪去。”


“啥啊,”刘小别说,“卢瀚文还叫唤说哪天一定要去呢。好搞笑,……正好不用搞这种幺蛾子了。”


刘小别千辛万苦地从房间那边挪来了一张椅子,等到高英杰再来就实在分不出新的了。这边是无烟区,刘小别待着觉得比较清爽,可以忍受。旁边有几个小实习生看高大神端着茶杯过来跟视察工作似的,都小心翼翼地让椅子,高英杰抽出手来摆说算了算了。刘小别手上眼花缭乱地敲着,百忙中从桌子底下踢出来一小板凳,他就坐在上面看他打。解决完了第一个,解决第二个,反正团战时人是杀不完的,不像电影过一会儿就放没了。上次这一幕出现可以追溯到训练营的公会帮工时代。


“袁柏清呢?”刘小别问,“我刚去楼上没看见他。”


高英杰还真想了想:“好像说今天晚上同学会,去买几件衣服。”


刘小别嘁道:“事儿事儿的。”


休息日嘛,高英杰想。休息日,大家都放松放松,有情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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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打算刘小别手底下告一段落之后俩人至少能一块去楼下咖啡厅喝一杯再分手,没想到这个boss打起来没完,又昏天地暗的,第一视角观赏效果极差。有时候还不如看电影。实在看不下去,高英杰低下头看一眼时间,他说我走了,我找经理去。


他临出门的时候听见刘小别仿佛非常从非常遥远的地方对他说:“拜拜啦高队长~”那语气都很有卢瀚文以及他们那边痞痞的调子。有时候异地恋还是挺有意思,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凑在一起,——明明不能理解对方也不能预判到对方现在想做什么以后打算做什么可就是喜欢上了,连自己具体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曾经退役非退役人员大杂烩着一块吃饭的时候刘小别被逼到绝处,他破罐子破摔说问什么我为什么喜欢我喜欢什么卢瀚文,不喜欢!被卢瀚文从门外气呼呼地闯进来拖走了,让人很是怀疑过一阵子两个人在床上的主被动关系。他自己本人也许就没有机会常识这样的乐趣。不过也不成问题。


他到经理的小会客厅敲门,里面没人,也没锁,推门就进去。水壶正尖叫,看来没离开很久,所以他熟门熟路地把茶包翻出来了,像模像样地呈出来两小杯。经理的茶杯茶壶据说还有一定收藏价值,不过这么多年拿来招待他们用也没人试着砸过,具体怎么着谁也不清楚。经理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忍不出喝了,一方面因为挺渴,一方面源于一种身为小辈的……骄矜。


经理是老人了,在俱乐部资历比他久。高英杰刚进训练营的时候,和一大群人一起排队,领头点名的就是他。当时王杰希和他私聊,说已经和训练营的人说了特意关照你吧啦吧啦……一套官话,听得他胆战心惊的,不知道迎面会被摆些什么阵仗。最后发现一场虚惊,排队是不偏不倚的一个中不溜位置,日常用品也就发的那些,当时高英杰掀开发的毛巾才发现里面裹着王杰希的一小包茶叶和小纸条,写了什么,“你妈妈说你爱喝”。整体效果有点搞笑。最后那包茶叶他和乔一帆泡完分着喝了,容器是乔一帆带来的大玻璃杯子。乔一帆说我爸老拿这个泡茶,说完他还给高英杰闻一下,说:“挺好闻的,苦荞茶的味。”


乔一帆在微草走得很不顺的有一段时间他经常问高英杰一个很大的问题,他好像不大知道一进俱乐部他们两个人分在一间宿舍是不是一件好事。他说如果就因为分在一间宿舍你和我关系好的话……我觉得这不是好事,英杰。因为这样你也会和别人关系好。高英杰觉得这话没什么头脑,过些日子想通了,还给他编辑了很长一条短信。之所以用短信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这样很正式;人生的正式场合,比如队友退役、好友过重大的生日,他都喜欢用短信留言,好像平添了一些气氛。


他那条短信的最后说了很矫情的话,他说,和你一开始就分在一起是挺幸运的事情,难道幸运还不好吗?到现在其实也是一个道理。至少,如果一开始不是乔一帆,那也就只是他们晚上几天在一起喝茶而已。他也不会随便和谁同寝就最后睡到一块去,他很严肃地说: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他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嗯。不是随便的人。他摩挲着细瓷的杯壁,经理推门进来还给他稍微吓了一下,整了整衣服,严肃了一些坐起来。拘什么礼是不必要的。他今天花心思地穿衣服和跟这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因为衣服新买了一套,要穿出去亮亮相。乔一帆的特别振动模式在厚实的棉兜里出现了一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经理拿出最近的对战资料和复盘材料给他,都是技术部搞出来的,另外还有飞刀剑的一件改装过的新银装。一顶颇风流的小帽子,属性很强,很合适那个训练营里吵吵嚷嚷的小孩子——刘小别说那看上去跟卢瀚文儿子似的,不教。不过现在人有可能就在那陪练呢。


安静的谈话给了他一点与世隔绝的虚无般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时间已经临近黄昏,太阳的光芒中泄露出一些伤感的挽留般的浓重色彩来。高英杰站起身,他们的最后一个话题是他引出来的,他说:我也得考虑一下下退役的事啦。肯定不是今年,也可能不是明年。但总是时候要提上日程了,它总是应当停留在日程的某一个日子。


出了经理办公室之后他感觉有点没地方去,训练室没有什么可看的,说实话,他有点想自己去喝冰咖啡。接近门口又被气温逼迫着放弃头脑里成型的打算了,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乔一帆还给自己发过短信。短信真的很短,三个字,乔一帆说话了老是带标点,现在也不带了,看上去写得很急。他说,“在楼下”。高英杰看着看着感到自己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地向两边牵引,他想收敛一点,不想看上去那么神经质,可是没办法。这是一种反射,他想,人总是必须得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反射。曾经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卢队长对他说过,小杰哥你不能怪我友谊赛捉到别哥就开始牛逼啊,而且不止我牛逼他也牛逼啊,我们两个真控制不住自己这时候什么团队啊配合啊他不是没想,真的,就是管不住自己啦。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奕奕,完全不是喝大了的表现。两个战队队长在一起喝大这事传出去就值得给人好好捅捅脊梁骨,不过既然是“一起”,那么各自守着点秘密也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过那两个人反射太多了,自己也只有这一点能心甘情愿交出去的。平时对着镜头我可以假笑,也可以在极度气愤的时候扯出一些外交辞令和摆出平静的神情,但是面对你我就不太能。这话他不会真的说出来,但是合适的时候他会自己措辞,臆想,臆想中他总会有一天要被迫给乔一帆诉诉衷肠而那时候他就要这么说。我看见你就完蛋了,我哭是因为你在我面前,我笑也是因为我愿意看见你。你都得受着,虽然我操这也太任性了…………这么想着也代表了一种幸福。高英杰队长心想我现在此刻是一个幸福的人。


他站在原地,保持一种微笑的神情,表情管理宕机很久。


乔一帆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台阶下面看着他,塑料袋里有一个底托和两杯咖啡。咖啡是暖和的,他猜都不用猜。也不用猜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来的,即使他问乔一帆也说:坐飞机来的。因为买了飞机票所以就来了。


那他都知道了,没什么可问的。


他在一阵风过之间缩紧了身体。乔一帆打量他,发现了问题,他说我就知道你果然没有戴围巾。于是高英杰想起来了,哦,原来今天是要我戴围巾啊。


知道还说啥啊。他嘟囔说,快点走吧…………我现在光说话就要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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