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卢】电源故障

刘小别走着走着,忽然心中收到神谕似的一个激灵,他抬起头,就又看到那个路灯了。一闪一闪的,不是一个好灯。他看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俱乐部的门在下一个拐角,他不能爬上灯杆而翻墙进入。但他忍不住地回头去看了很多眼。没什么动机,也没什么东西丢了,可能是它一闪一闪的,也没什么人经过,乍一感受,觉得有点孤独。

卢瀚文现在已经不在这盏灯下面等他了。从前他说这里很有神圣感,因为它暗和亮的时间差不多,有一种和抛硬币相似的功能。刘小别拐过弯来第一眼,如果他被灯光照亮,这个晚上就可以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夜晚,两个人可以去开房,开房之前在酒店楼下买两瓶啤酒。喝啤酒其实没有什么,卢瀚文说,除了我不那么喜欢那种味道。他这么说的时候刘小别才忽然发现自己让一个没有喝过几次的未成年人喝酒了;这是一种罪过。好在现在卢瀚文喝很多,也习惯了,甚至喜欢起来。只是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个躲着俱乐部里,摄入酒精的晚上总是先灌很多水。卢瀚文说,这样体内的酒精浓度会很小。

难道你们俱乐部还进门前查酒驾么?

不是。卢瀚文说,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对。

那为什么要喝?

卢瀚文想了想,用易拉罐一下下地磕着桌子。他看上去是在酝酿一个漫长的酒嗝。很长时间之后他说,因为仪式感。

刘小别忘了自己听谁说过一个道理,说人是不需要仪式感的,了解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就够了,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干嘛添那么多赘饰呢?鬼扯,那么一说,自己的两枚冠军戒指就是废铁了,也不必站领奖台,赘饰么。他一直记着自己的想法,反倒忘了是谁说的,这天往俱乐部走、看见路灯之后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收到过的半吊子义务以外教育,生物老师说过的什么反射什么反射弧……他想到了一个词,感受器。传说中,每个反应作出之前,都要有这么一个感受器。

那么他为什么仰起头看了那个路灯呢?或者说,那个神谕是哪里来的?……被刺激了哪?谁刺激的?

他的脑中回荡着煌煌的边缘模糊的光球,感觉不太清醒。就是这个时候他想起来那句鬼扯是物理老师说的,他觉得人们元旦也该做物理作业,因为仪式感不必要。还是鬼扯。

实际上,刘小别很希望自己能相信这句话,就不会那么失落。他并不经常失落,即使对自己也不怎么表现,一个人过年,过就过吧。他可以自己开易拉罐,就算自己开房,那也不过是变得有点半吊子,仍然有仪式感。

但他没有做这种不省钱的举动。他走回俱乐部,刷了门卡,——看门的老头都不坐岗,回家了。他走回空空荡荡的俱乐部大楼,升上四楼,门都紧闭着。人们各自回家,除了他,他没家可回。就有那么点惨。

他没开灯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摸黑也能走回床铺,大可不必开。结果迈开的第一步就踢到了东西,不大不小的一个塑料玩意,蹭着木地板滑出去一段距离,“哗”的一声。

刘小别把手里的易拉罐捏扁了。他冷静了一会儿,才去开灯。

那个塑料包裹是件快递,看样子是袁柏清走前给他塞进来的,也可能忘了锁门。对,是忘了锁门。他是下午四点出门的,本来想趁假期去看场电影,结果电影下线了,剩下的他没有太大兴趣。但是平白出门一趟太没意思了,于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去KTV消磨,消磨掉两个小时,唱了五首歌,吃了两个果盘。

他一直跟卢瀚文直播这些惨事。在两个小时的结尾卢瀚文回复了,他说:你好有钱。

“是的。”他对手机屁股说,“老子可以包养你。”

接着他收起手机去外面找共享单车,沿巷子走了半天找到一辆摩拜越野型和三辆坏的。回头望去,已经走出很远。附近大约没有公交车。

于是刘小别晃着腿往回走,他没有太生气,出乎意料。路上手机响了,卢瀚文也发了语音,背景音像在养殖鸭场。“你在哪里啊,等等再包养我啦!我在吃东西啦别哥,……”他说。接着叽里咕噜地还有一些声音。他没听清,听了几遍,反而越听越感觉在骂他。

卢瀚文元旦这天有一场应酬,经理安排的,他很早,或者说尽早说过。没说别的,不过刘小别觉得他今年就不会再来了,所以从ktv回来的路上先自觉地买了酒。两瓶,一瓶揣包里。听语音的时候他感觉卢瀚文喝过了。于是走着的时候他自己也灌了,干了底,还往前一举,心里面有一声:操你妈。

这不是卢瀚文的义务,不是义务,不是义务义务义务义务………………他想了很多遍,想多了之后感觉是在拿一把白漆刷子,正往一堵涂鸦墙上乱抹。抹了半天,漆干了,什么也没掩过去,反而变得很脏,还丑。

他最后骑了那辆越野型回俱乐部了,骑到路灯那条巷的巷口实在受不了了,他一直觉得那种型号硌屁股。也可能就是心理作用。路过路灯的时候他被卢瀚文刺激了,仿佛是不习惯看到那里空无一人。所以他回了很多次头。

他夹着易拉罐,在卢瀚文的对话框里输入:你现在过来。

输入和发送是两回事嘛,他进了房间之后还又输入了一次,还是删了。

做梦的时候刘小别看见卢瀚文挽着自己的手,他们正在动物园看猴子,忽然一只猴子转过脸来,露出刘小别的眼睛和卢瀚文的嘴巴。然后卢瀚文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了,他们两个手忙脚乱地翻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刘小别觉得很烦,这么一烦就醒了,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机真的在振动。一个电话,卢瀚文的电话。

刘小别接起电话。卢瀚文那边没有杂音,甚至没有自己的声音,可能他从应酬躲出来了。

有一些风声。

“哎呀,”卢瀚文说,“你接了。”

刘小别不想回答显然的问题。于是卢瀚文又说:“元旦到了!”

“刚刚到吗?”刚刚问完刘小别就发现这也是个显然的愚蠢问题。

“嗯。”卢瀚文说,“刚刚到。”

刘小别觉得很奇怪,他真的在卢瀚文那里听到了风声,虽然很轻,但可以清楚得和卢瀚文的呼吸声分开来。不知道这是出于对风声的熟悉还是对卢某的熟悉;毕竟B市刮了两个月的风了。

“今天很冷。”刘小别没话找话。

卢瀚文说:“我发现了。”

刘小别忽然感觉他可能在暗示什么,所以他把手机按在耳朵边上,踢开被子坐起来,在黑暗里摸到自己的鞋。走到电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没有锁门,不过不重要,已经没有人了。他按了两下按钮,发现电梯停了。

“我很冷。”卢瀚文继续说。

“我也是。”刘小别总是什么也不说。可能这样就不容易出丑,让卢瀚文说:“你少想一点啦。”

楼梯间过分得阴冷了,刘小别打着哆嗦开始后悔,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做决定。他知道卢瀚文一直是一个冲动的人,也许现在自己已经开始利用这种冲动。曾经有一次刘小别在俱乐部把脚磕了,因为对卢瀚文的安抚工作不到位,导致对方浪费了一张飞机票钱。那次让刘小别感到很恼火,他觉得自己好歹值得一些自理能力上的信任,卢瀚文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俩语音对骂了三到五句,最后刘小别说:你大可不必拿我当婴儿看,难道忘了我比你高二十厘米吗!?卢瀚文快要尖叫了:我和你一样高了!!!!

刘小别觉得自己拿身高说事有点傻逼,可那种情景下,没人会想到讲理。直观总是好的。

“你还在么?”卢瀚文忍不住问他。这时候刘小别才想到,他看不到自己在楼梯间哆哆嗦嗦的模样。这很好,又不咋地。

“我在。”刘小别说了很多次,但是卢瀚文仍在问:“你在听么?”

信号不是垃圾,除此之外大家都不怎么地。刘小别挂掉了电话。他希望自己不变得过分垃圾。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暴躁,寒冷本来会让人冷静下去,可他正在更加暴躁。

他来到楼下,两只手塞在兜里,很艰难地往门口走。也许铁门外面的确有一个人模样的影子,可路灯照得这一切不太明显,反而像一次虚假的自欺。他又逼近了一些。那个影子动了动,刘小别感觉他在转过身来。

直到这里刘小别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戴眼镜,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一笑灌进来一股子凉风,就跟被噎了一下似的。他还是不敢判断。电话已经挂了,屏幕不再发光,也不再振动。

刘小别怀疑自己又在做梦,可是这次怀疑过一段时间,烦了,也并没有醒来。

他朝影子挥了挥手。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和影子隔着一扇大门。影子张开嘴,发出卢瀚文的声音,他说:“去路灯那边接我。我得翻过来才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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